彼岸

贝利

他对她说爱的时候用的是轻漫的语调，左手指间纯白的烟身正渐渐被顶端闪耀的猩红吞噬，慢慢弥散开的兰紫烟雾恰恰遮住了他蓄满笑意的眼，低沉的嗓音徐徐响起：“讷小米，爱上你了呢，怎么办讷…”语气淡然如同他一贯的调侃，没有半点失措，嘴角上扬的15度标准绅士作派。        是了，他一直是众人眼中温和迷人的绅士典范，任何时候都保持着一丝不苟的礼节和他的微笑一样对同龄的女孩有着致命的杀伤力：有谁会不喜欢温文尔雅的绅士呢，特别是对于刚摆脱家庭束缚开始独立憧憬未来的小女生而言，白马王子的诱惑还是不可小视的。 于是他用笃定的神色看着面前一言不发的女孩，只等一个应允一切便大功告成。然而等待似乎超过了他的耐性，被他唤作小米的女孩最终也没有回答他只字片语，于是他在大学里所向披靡的恋爱史不可避免的出现了瑕疵，最后又因了这点不足竟导致了更深远的影响，那自是后话了。        因而说瑕疵那也只是他当时的结论，毕竟对于一个才二十出头自信满满的阳光青年来讲，一次挫折的恋爱并不能否定一切，尤其那曾经是他引以为豪的强项所在。所以很快他便从同伴的取笑和调侃中恢复过来，依旧是风度翩翩的青年才俊，依旧隔三差五的换着手边的女友。那场看似尴尬甚至可笑的失败表白也差不多被人们所遗忘，他偶尔在校园遇到小米也只是匆匆擦身，连打招呼都省了，倒不是因为他记恨小米的黯然决然，却是小米从来都没有给过他这样的机会。他们之间本来只是表白与被表白者的关系结果在时间冲淡了一切之后反而更加诡异起来。起初他只以为小米毕竟是女孩矜持所致，对她的明显冷淡没有太过在意，然而次数多了好奇心就被激发了起来，他下意识的想知道：究竟是怎样的女孩会对自己校草级的身份无动于衷，更刺激他的是每次她看向他的眼神，冷洌的象要把什么撕碎一样的高傲和鄙夷。于是，他下意识的关注起小米的一切，说是一切其实也就是上课吃饭自习这些公共活动，小米的私人活动他是无法窥探到的。这样的观察只持续了两天，他便发现了一个人所共知的秘密：小米因为后天的车祸听力为零。说人所共知因为好像全校除了他都知道这件事,他突然有些被欺骗的愤怒感，这说明当出初被拉来参加这个赌局式的告白根本就是个阴谋，小米的没有回应只是因为她不知他在说什么，而并非他实力不济。        知道了事情真相再次看见小米的时候他就萌生出一些愧意，仿佛自己是个同谋伤害了这个本来就不幸的女孩。虽然对于爱情他向来收放自如，合则处不合则分，从来不会有任何负担的关系让他一直游刃有余。但是他坚持自己的原则，欺骗一个女孩的纯真是他年少轻狂的错误，他需要做点什么来弥补，或者说让自己好受些。于是之后的发展怎么看都象极了老套的电影桥段，他知道了她全名叫夏小米，音乐系的才女拉得一手漂亮的小提琴，没有出事前嗓音也是极好听的只是很少演唱，于是为数不多的几次献声就成就了音乐系的佳话；他知道她喜欢每天傍晚时分在学校幽静的后院练琴，有时会阖着灵动的双眼沉浸在听不到的音乐中，略显苍白的脸上满满的幸福让他很是妒忌她手中被温柔抚慰的琴弦；他知道她外表柔弱但个性独立，始终和周围保持着距离不接受同情或是怜悯，安静的就像独自绽放的纯白雏菊；他知道她有轻微的洁癖，偏爱纯白的颜色，却喜欢一种叫曼珠纱华颜色艳丽的花……都说好奇心会杀死一只猫，不能免俗的，当他知道自己已经被中了一种叫夏小米的毒的时候，不知是否该感谢上帝赐予人类的所谓好奇心。           虽然他曾自诩爱情杀手，但这一次他用了最笨最直接的方法，从再次告白到牵到她因为清瘦骨节明显的左手，他象任何一个初次恋爱的青涩少年一样幸福并盲目着。记不清小米是怎样被他打动的，他只记得当时她的脸色有些薄怒的红晕，细致的眉好看的锁着，眼中闪烁的光明了又灭，终于不再闪耀的时候他仿佛听到了一声极轻的叹气声，然后她白皙的脖子缓慢的弯成了柔美的弧度，再接着在她的眼中他看到自己的笑容傻得可以，一点都不像那个曾经潇洒优雅的绅士，但是真的很好，他在心中默默告诉自己。        时光流过他们紧握的十指，闪耀在他们对望的双眸，停在他亲吻她的发丝……之后又发生了些什么，他痛苦的拂上眉心的皱起，遗憾的发现记忆模糊起来，似乎小米很开心的说她很快乐，要一直这样下去，可是为什么现在只剩他一个……           手里是小米最钟爱的曼珠纱华，刺目的猩红象火一样灼眼，他一直不懂娴静如小米怎么会钟情于如此绚烂的张狂。好像那天也是这样阴雨的天气，他终于找到了小米一直喜爱但不曾见过的曼珠纱华，于是一路兴奋的直奔回学校，在门口隔着一条马路就看到了出来接自己的小米冲自己挥手，却在看到自己手中绚丽的同时掩住微笑的嘴角，泪水顷刻颠覆。他知道那是幸福的味道让他的小米酸了鼻子而已，于是他走向她，目光中是满溢的温柔，想把手中还沾满晶莹露珠的花塞到她的怀中，想听她用最轻柔的嗓音说我很快乐，所以谢谢，想……但一切都静止了，他看见怀中的花开得无比妩媚，但怎么会飞上了天空，小米，快接住那些花，那不是你最想要的礼物麽，咦你怎么哭了，怎么我的胸口也有一朵红的绚烂的曼珠纱华正慢慢绽放……周围的一切都开始模糊在完全陷入黑暗之前，他的小米还在哭泣的叫着他的名字，他却再也不能替她擦去眼角的泪说：傻丫头，我不在麽……        我，不在麽？我不在了讷。他终于知道了自己永远不能说那样的话了，他也终于知道了那种小米钟爱的花还有一个名字叫彼岸花，花叶相隔，生生世世永不相见，就像此刻他和她。午夜梦回小米总会看见那个自大又温柔的家伙斜靠在教室门口，半边侧脸在月光下不甚清楚，他微笑的眼眸里有遮不住的光彩，他的声音低沉有些调侃的味道，他说：“讷，小米，爱上你了讷，怎么办呢……”眼中就有了些涩涩的感觉，唇边湿湿的咸终于从梦中惊醒，其实那时就已经输了吧。那场叫爱情的战争，结果竟然是两败俱伤：如今彼岸花在手边，身边人却到了彼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