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叫旺财的狗

波妞

那西施的形还在，只是已经不白了，成了一条灰狗，肮脏邋遢得不行，混迹在几条草狗中间。
    Z在农村买了五百亩地，搞了一个所谓的庄园。每周一次，Z丢开城里的生意，开车去他的庄园里干活。主要是种树，另外也种了各种庄稼以及茶叶。据说那儿的地貌十分复杂，有山有水，有农田也有未经开发的丘陵荒坡。Z经常送我自己种植的土产或者刚刚捕获的鲜鱼。他说一网下去能弄上来一万多斤的鱼—那鱼塘得要多大呀。活儿当然不是一个人能干得了的，Z雇了不少当地人，吃住都在他的庄园里。他还告诉我，那地方可以打猎，经常有野猪、兔子，还有老鹰。Z曾经搞了三百多只鸡，放养在山坡上，结果成了老鹰们的美餐。剩下的三四十只鸡中一只白的都没有，甚至颜色稍淡的也都在劫难逃。Z感叹说：这真是活生生的自然选择啊！他力邀我去他的庄园看一看，于是有一天我就去了。
    情形正如Z所描述的，庄园里的内容丰富得很，什么样的景致都有。但最让我感兴趣的还是一条西施品种的小狗。这种狗在城市里一点都不稀奇，作为宠物，被主人牵着或者抱在怀里，在广场上、马路边或是电梯里经常可以看见，但出现在这里却让我有些诧异。那西施的形还在，只是已经不白了，成了一条灰狗，肮脏邋遢得不行，混迹在几条草狗中间。我们吃饭的时候，所有的狗都在饭桌下面寻觅，惟有西施竖直了身子，两只前爪相碰，不停“作揖”，尾巴乱摇，一副讨好巴结的样子。这大概是它早年生活所遗留的惟一的痕迹，从那献媚的动作中我不禁意识到这曾是一只备受怜爱的宠物。有人丢了一块肉骨头，西施马上不作揖了，与草狗们打成一团，发出了只有狗而非宠物才可能发出的那种护食声。饭桌上的话题转向了这只西施。
    Z说，它原来是一个哥们送给女朋友的，后来两人闹气分手，哥们就把西施要了回来。因为养在家里看着伤心（毕竟，这是他们爱情的见证），就把它送给Z了。哥们千叮咛万嘱咐，要善待那狗。与狗同时送来的还有狗衣服、狗项圈、狗梳子、电吹风等一套东西，都是西施的宠物生活所必备的日常用品。Z满口应承，可一转脸，就把电吹风之类的给扔掉了。开始的时候，那西施十分清高，夹着一泡尿，怎么也不肯在屋里撒。从门外逛完一圈回来也不肯进屋，抬起爪子，要人给它擦脚，擦干净了才肯进来。先是挑食，不肯吃东西，等到饿极了想吃东西了，又抢不过那些草狗。日月如梭，如今这西施什么都吃，抢起东西来比谁都要起劲凶狠。伙同它的草狗兄弟们满世界地乱跑，跃沟过坎的毫不含糊。本来，那短小的身材是非常不适合户外活动的，稍微宽一点的河沟，别的狗一跃而过，它没准就跳进了河水里。即便如此西施还是敢跳。
    最后我问；“这狗叫什么名字？”Z说：“以前八成叫什么团团、宝宝、娇娇……现在的名字是我给起的，叫旺财。”我说：“这名字好啊，给你带来了财运，它自己也很耐活呵。”Z说：“可不是吗！” （韩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