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狗的感人故事（2）

波妞

我第一次接触狗是五岁那年。
    那是六十年代末的一个冬天，我随奶奶去兴城农村的姑姑家过冬，姑姑家住在海边的一个小渔村，虽说地理位置不错，但在极左的年代，不准搞副业，村里人的日子十分清苦，我们刚到那天，姑姑做了几个带肉的菜，以后的饭菜便是窝头，稀粥和咸菜了，但对于一个小孩来说，换了一个环境自然十分高兴，我整天房前屋后地乱跑，对一切都感兴趣。
    伯父家也在这个村子里，和姑姑家相隔只有几趟房，我有时也到他家去玩,他家有一条大狗，在我记忆中是青白色的，这狗总是蹲坐在屋门前，忠实地看护着家门，我因为第一次看见狗，又害怕又好奇，但不久就和它混熟了，成了朋友，我总是和它面对面地蹲着，用手轻轻地抚摸着它的脸和头，它则懂事地用大舌头轻轻地添我的脸，在它张嘴打哈欠的时候，我清楚地看到它的上牙膛一棱一棱的象搓衣板一样，我兴奋得跑进屋去把这个“秘密”告诉大家。
    有一天早晨，我在姑姑家的热炕上还没睡醒，朦胧中见伯父进来了，过了一会儿，姑姑把我叫醒，让我起来吃饭，饭桌摆上了，全不见往日的窝头咸菜，而是一大盆冒着热气的肉，还有几碗蒜酱，我和姑姑家的孩子一拥而上，争抢着吃肉，真香啊！伯父和姑父一面喝酒一面吃肉一面聊天，我听见伯父说：“这条狗可真忠啊！我用镐头狠狠地砸它的头部，它就躺在那里冲我哀鸣，不躲也不跑，也不过来咬我，任我砸它，直到头骨被砸碎了，血流了一地，还低低地冲我叫着，用眼睛看着我。”听到这些话，我脑子嗡的一下，才知道我吃的是那条狗的肉，当时我不禁鼻子发酸，心中难过，但在那年月，肚子里亏得太多，难过归难过，这边仍然埋头吃狗肉，过了一阵子，就不去想它了。
我第二次接触狗是三十年以后。
    这时我已是一所著名医科大学的主治医师了，有一次学校动物室的饲养员对我说：“难得你这么喜欢动物，我这里有几条公安局没收来的小狗，如果你喜欢就抱养一条吧１说罢就领我到了后屋，只见一个狗笼里装着六，七条小狗，我一开笼子门，它们又叫又闹地扑上来，我不加选择地抱起冲在最前面的一条，它全身黄白毛，眼睛周围长着一圈黑毛，样子很机灵，我一手抱起它，另一手拿出中午吃剩下的包子喂它，小狗饿急了，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就这样，在没和家人商量的情况下，我抱养了这条小狗。
    接下来的事不说你也猜得出，小狗一到家，立刻引起妻子的责备和孩子的欢喜，但不管怎样，它总算在我家里安居下来，由于生下来不久就离开了父母，又几次辗转于人手，小狗特别珍惜家的感觉，从不淘气乱闹，外出遛它时，总是用眼睛瞟着我们，生怕我们丢下它不管，但有时小狗显得过于依赖我们，每当我们外出，把它独自关在屋里时，它总是放声大叫，求我们带上它，我唯恐它的叫声干扰了邻居，但又没办法制止它，真有点恼火。有一次，全家人刚一下楼，它又在屋里大喊起来，这次我真的发火了，我快步冲上楼，打开家门，小狗仍在大叫，我顺手抄起电饭锅的电线，扬手向它打去，一下，两下，可刚到第三下我便住手了，因为我看见它既不跑也不躲，而是四脚朝天,肚皮朝上躺在地上，凭我抽打，它一面痛苦地叫着,一面用恳求的目光看着我,我迅速地扔下电线，把小狗抱起，掀起它的被毛，心疼地看看皮肤是否被打破了，当我确信没伤害着小狗时，才把它放下，一边用手抚摸着它的头，一边轻声地安慰着它，小狗见我原谅了它，十分欢喜，忘掉了身上的痛楚，使劲地摇着尾巴，不断地舔着我的手，我轻轻地把它放在褥垫上，又抚摸了它一会，才再次走出家门，小狗这次变乖了，没再喊叫。
    我走在路上，若有所思地回想刚才的事情，攸地，我的耳边想起了另一条狗凄惨而悲苍的叫声，这声音来自遥远的过去，来自我儿时的潜意识，这叫声中充满了对死亡的恐惧，对生命的渴望，对疼痛的颤栗，对主人的信任与疑惑，此时，它的主人，一个结实的中年汉子，正抡着沉重的镐头猛砸它的头部，它是一条大狗，本来可以一跃而起，夺路而逃，或是扑向主人奋起反抗，但它始终没有动，任凭主人的摧残，在它那简单而执着的头脑里，它始终不相信自己多年的忠心耿耿换来的却是主人对它生命的剥夺，在镐头的重击之下，它拚命地坚持着，用凄惨的呻吟和哀伤的目光提醒着，乞求着主人的同情，然而，它的主人毫不理会，终于，它的头骨被砸碎了，脑浆流了出来，它高亢的叫声变成了低低的哭泣，它最后的目光里饱含着对生命的渴望，对主人的眷恋，它静静地离开了这个世界。
    “喂！你楞神想啥呢？”妻子的一句话把我从童年的记忆中拉了回来，我好象刚刚看完一部悲剧电影，心情十分沉重，再也打不起精神，两个小时以后，我们又回到家中，小狗见家人们回来了，乐得发狂，又跑又跳，又扑又亲，还叼起我女儿的一个小娃娃玩了起来，等到玩累了，就依偎在我身边睡着了，在睡梦中，它不时地努努嘴，蹬蹬腿，一定是在做着天真的狗梦，我一边轻轻地抚摸着它的小爪儿，一边想：“在人世间，大家都认为孤儿是很可怜的，其实这小狗何尝不是一个孤儿呢？它没有父母和兄弟姐妹，没人疼它，它流落到人世，毫无自卫能力，任何人都可以把它置于死地，然而，它对生命的热爱和对幸福的渴望程度一点也不少于人类，不论它落在谁手，主人如何待它便决定了它一生的命运，既然我们的爱心是那么的重要，我们为什么不能分给它一点点，让它快乐地生活呢？”
    小狗在我家一天天成长，变高了，变胖了，皮毛闪闪发亮，我女儿给它取名叫“真真”，“真真”真的成了我家的一员，我和妻子的狗儿子，我女儿的狗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