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城市与狗的战争(图)

POCO前工作人员

　　3月至今，陕西汉中11人患狂犬病死亡，约6000人被咬伤或抓伤。

　　由“人类最忠实的朋友”无意识构成的严重威胁，遭到了汉中这座城市为维护人的安全而发起的激烈“还击”。截至6月10日，当地已累计捕杀犬只超过3.4万只。

　　然而，一张张血肉模糊的杀狗照片很快被传到网上，杀狗行动也因此引起巨大争议。

　　血淋淋的现实

　　2009年，紧跟着3月份盛开的油菜花，狂犬病17年后在汉中又一次爆发并开始蔓延。5月23日，星期六。汉中市大规模的杀狗行动正式拉开序幕。

　　行动源于汉中市政府在前一天召开的紧急会议。此次会议之前，狂犬病已导致7人死亡，近6000人被咬伤或抓伤。

　　尤其牵动政府神经的是，4月21日傍晚6时30分，洋县发生一起狂犬伤人事件，至晚上8时30分，短短两个小时，被咬伤的达24人；5月18日下午5时40分，一名10岁的小女孩在玩耍时被一只棕黄色的狗咬伤，至当晚7时50分，这只狗咬伤7人。这起事件发生地距离汉中市政府仅约4公里。

　　正是这一切迫使汉中市政府在5月22日的会议上决定采取严厉措施——包括大规模捕杀。

　　会议召开次日，汉中市的气氛骤然紧张起来。从汉中市到各个县，不少社区可看到政府的通告，街头也常见手持棍棒围住犬只的打狗队伍。

　　血淋淋的举措

　　伴随着大规模的杀狗行动，一张张街头打狗的血淋淋的照片也开始在互联网上流传，由此引来一片批评之声。5月底，关于“洋县要杀掉全县所有犬只”的传言更让这种批评达到顶峰，引起全国的关注。尽管洋县在5月31日作出澄清，但批评声并未停止，反而波及到整个汉中市。

　　在网络上，有帖子这样形容打狗的场面：“狗狗末日来临，打狗壮汉们手持粗大的打狗棒，走街串巷，挨家挨户捕杀狗狗。连刚出生的小狗崽也不放过，有的被打得肚肠破裂，有的被打得脑浆四溅。大大小小的死狗、伤狗随处可见……洋县为了掩埋尸体，挖了几个六米多深的大坑，血腥随处可闻”。

　　6月2日，汉中市农业局畜牧科的电话铃声一刻不停地响着，接起来之后，谩骂之声随即入耳。

　　“7个人死了，将近6000人受伤。你说，该怎么办？”6月4日，汉中市农业局副局长杨健接受采访时说。他强调，杀狗只是一个方面，与之同时进行的，是对犬只的强制免疫工作。

　　特写

　　面对致母亲死亡的小狗，他不忍自己动手

　　外界对于打狗的残酷批评不断，但实际上，杀狗对于身处事件中心的人们来说，也并不轻松。

　　对于29岁的郭明来说。网络上流传的杀狗之争，似乎太过遥远。

　　而实际上，他对此更有发言权。

　　5月13日下午，郭明的母亲——59岁的苏芝云在从城固县医院转到汉中市医院的途中呼吸骤停，经抢救无效死亡。一个月之前，苏芝云被自家养的小狗咬伤右手，后用白酒和干辣椒简单为伤口消毒，未去注射疫苗。住院期间，她表现出发烧、精神亢奋、胡言乱语等症状，被定为汉中市第6例狂犬病死亡病例。

　　在苏芝云死亡当日上午，村支书王友民从疾控部门得到通知，对前去为母亲办医保的郭明说，要去把那只小狗打死。郭明很干脆地说，尽管去打就是了。然而，他还是不忍心自己动手，即便这只小狗咬了他的母亲并导致其死亡。

　　郭明对这只小狗是有感情的。虽然小狗买来时只花了十多元钱，而且在饲养的四五个月里，吃的也只是剩饭剩菜。

　　“现在回想，那种捕杀方式确实有些欠考虑，法律之外，没有顾及到公众的感情因素。”汉中市农业局副局长杨健说。

　　声音

　　“你看到了死狗，但你看到死人没有？”

　　此外，在网上也有一种微弱的声音在支持着杀狗行动。“你看到了死狗，但你看到死人没有？”

　　的确，对于那些狂犬病患者来说，在生命尽头，他们走过的都是一段凄惨的时光。

　　5月28日，42岁的洋县李家村村民李亚军走完自己的人生，妻子毕小贤至今仍纠结于他在生命最后时光过于凄惨。“肚子鼓得很大，自己把全身都抓烂了！”她哭着说。

　　李亚军在县城一家酒店当保安。他于4月20日左右被一辆来自西安的小车上的宠物狗咬伤手指，未做处理；5月19日，李亚军出现腹部胀痛，5月24日下午，开始说胡话，并不时冷笑。5月25日，李亚军开始出现头痛、恶心、惊恐、怕光等症状，被县医院诊断为疑似狂犬病。

　　“从5月26日开始，他两只手开始拼命抓，总去咬自己和别人的手，要么就咬扯被子。尿不出来，肚子鼓得很大。”毕小贤看着，却无能为力。

　　5月1日死亡的一名患者更为严重。这名长期在城固打工的59岁安康男子，于3月3日被狂犬挣脱绳索后咬伤。在生命的最后几天，他经历了这样的惨痛：手发痒、发麻，全身出现红色斑疹；行为怪异，有时会突然袭击人；听到汽车噪音、流水声音后烦躁不安，喝水后随即呈摇摆喷射状呕吐；最后精神失常……

　　方向

　　由“杀”走向“不杀”？

　　无论如何，在舆论巨大压力面前，汉中市政府最终被迫在一定程度上“法外开恩”。这在政府相关文件的文字变化上可见端倪。

　　6月1日下午，“洋县事件”之后，汉中市预防和控制狂犬病指挥部办公室在给省农业厅的报告上写道，“对疫区（以村为单位）未拴养圈养犬只、野犬、流浪犬进行捕杀……”

　　而在6月1日上午汉中市政府召开的新闻发布会上，这一句则表述为“对疫区（以村为单位）所有犬只、未拴养圈养犬只、野犬、流浪犬进行捕杀……”

　　同时，舆论漩涡中的洋县似乎找到了另一条道路。“我们上午开了县委常委会，扩大到各乡镇党委书记和乡镇长。会上决定由县财政拨付专款，为每个村购买一张网，对流浪犬和野犬实行网捕，然后集中处理。”6月2日下午，洋县县委书记党振清对记者说。

　　实际上，舆论的压力让汉中市政府似乎已经从“选择性地杀”渐渐走向“不杀”。对狗栓养并挂牌，成为控制“犬患”的主要途径——据报道，截至6月3日，洋县犬只的栓养和挂牌率已达100％。

　　6月5日上午，从汉中市区前往城固县的108国道边，一只黄色的狗向着汉中市区的方向悠闲地慢跑着，它的旁边少了拿着棍棒的人。尽管汉中市政府并未明确通知，汉中市大规模的杀狗行动已从喧嚣渐归平静。

　　然而，汉中市政府的工作才刚刚开始。

来源: 新文化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