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圳养狗：打造“轻费重管”链条

常乐

深圳特区报
随着生活水平的不断提高，深圳养狗的人越来越多起来，狗的数量也随之增多。从本质上来讲，养狗本身这一行为不值得非议，但看到因养狗而引发的种种不愉快、种种怨言和那些惊人的狗伤人甚至致死的数字，我们还是觉得有必要多讲讲人的权利，在人类社会，“以人为本”在任何时候都是不过时的。在考虑到大多数人利益的前提下，如何让人与狗和谐共处，是值得好好探讨的话题。说到底，这其实还是一个人与人———养狗的和不养狗的———如何和谐、文明相处的问题。———编者

【事件】阳光棕榈园居民杀狗

4月6日上午，10岁的小孩王杰（化名）独自走过本市阳光棕榈园某单元门前时，被女邻居的狗追逐，腿上被咬开了一个口。

得知消息后，王杰家大人立即搁下各自工作，打的赶到某医院。该医院没有狂犬疫苗，大人又马不停蹄把小孩送到区防疫站。

这一口，前前后后打疫苗5次花了近千元。花钱还是小事，让大人不安的是，此后小孩见狗就惊慌失措，晚上不断做恶梦。

而据小孩和周围目击人证实：当时，女狗主既没按规定把狗嘴套上口罩，也没把好手中的锁链，事后也没对被追逐、咬伤的王杰安抚、慰问。

理全在王杰这边，但王杰爸爸本着息事宁人的态度，在小区公告栏和社区网站里张贴了一个启事。应该说狗咬人也并非狗主本意，因此他在启事里用商量的口气对女狗主说：“亲友说该赔更多，只收1000元如何？我们如何取赔款，届时再电话与管理处商谈。鉴于邻里关系，不抛头露面暗着好了！望该事不扩大化。”

出乎王杰爸爸意料的是，此事迅速扩大化了。网上的跟帖蜂拥而至。这些帖子齐声谴责“不良”狗主。而为养狗人辩护的声音则微弱得近乎没有。

［跟帖1］：小区、公共场所、电梯间等不是你一家的，要养在你自家养，有本事买别墅去，不要影响别人。

［跟帖2］：昨天我的小孩在楼下玩，一位老太太带着的一条狗突然挣脱锁链，向我小孩扑过来。当时小孩正背对着那条狗，还不知道危险即将来临。我先生听到有老人大喊大叫的声音，赶紧回头，发现了这条吓人的狗正向我小孩扑来，我先生赶紧迎上去，喝退了这条狗。但是我先生的汗也流下来了。下班回家听到这个消息，我也很后怕。奉劝养狗的人，“要不就别养，要不就看好你的狗”。否则出了事，对谁都不好。

跟帖连篇累牍。

以上述两个帖子为代表的奉劝市民文明养狗的声音有些比较激愤，基本上还是客观的。但4月29日，一个名叫“杀狗专家”的网民的出现，及其声称的所作所为，让沉默的爱狗一族激愤不已。

“杀狗专家”在某地产网站阳光棕榈园业主论坛发表一篇题为“阳光棕榈园紧急动员杀狗，请大家各出奇招”的文章，他希望“大家都行动起来，不辩论，不争吵，默默地行动去杀狗。”称自己已经从渔具店买了十只鱼钩，放在猪肉里，并已经成功分放在住宅区里的不同地方，并表示“因为没有买到毒鼠强，请哪位告知哪里可以买到。”

在文章的结尾他还留下了联系方式。

很快，杀狗行动就有了收获，4月30日下午，一只小狗中招。

一直关注着此事的爱狗网民急了，怒了。痛骂“杀狗专家”的跟帖像潮水般涌出来，里面藏着他们难以遏制的愤怒。这些情绪和信息经过冷静归纳后，由一位资深爱狗人士转达给记者：

1、这是严重的预谋投毒事件。希望管理员保留（杀狗专家）这篇帖子以供公安机关调查。

2、我们承认阳光棕榈园犯事女狗主及其他不文明养狗的狗主的错误，同样认为他们应该受到谴责和处理，但不能对养狗人和他们的狗一棍子打死。从情感上讲，狗是许多市民的朋友，是活生生的生命；从法理上讲，没有人可以对狗轻易宣布死刑。特别危险的是，“杀狗专家”的言行如果不被及时阻止，极有可能成为养狗人地位极其弱势的深圳集体意识，这对建设一个人与自然、动物和谐相处的文明城市的目标是一种伤害。

3、深圳许多养狗人一直在努力提高自己和别人的文明养狗意识，如通过《深圳狗狗网》这个平台，2000多狗主进行养狗人自律等的探讨。社会应该看到养狗人的努力。

阳光棕榈园狗咬人事件自4月上旬发端，养狗人和反对者在网上激烈交锋，至今余波未息———截至目前共有数万人次的点击率参与讨论，并成为多个专业、门户网站的热点话题。

记者惊诧于一个“狗咬人”事件能激起这么大的波澜，显见养狗所带来的矛盾和冲突，已非一人一地一时的事件，而是我们这个城市必须要面对、要解决的发展课题。

爱狗人在“杀狗专家”出现后的表现同样让记者感叹：养狗、爱狗已经成为一批市民生活、情感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他们同样急于获得狗主身份的认同和理解。

【数据】平均每天近百人被咬

通过深入采访，记者了解到，深圳一直以来之所以限制养狗，主要是考虑到狗传播高危疾病。

“狂犬病太厉害了！”福田区兽医卫生防疫检疫所的谭所长告诉记者，狗带给人最频繁、危害性最大的疾病就是狂犬病。人若被狗或猫等动物咬伤、抓伤都可能感染上狂犬病，由于此病极为凶猛严重，几乎100％引起死亡，所以是养狗必须重点防范的一种疾病。

资料显示，近年来，我市每年平均有近3万人，平均每天近百人被犬只所伤；今年“五一”节短短7天时间，全市被犬只咬伤到防疫站接受疫苗注射的就超过300人。据了解，去年广东省因为感染狂犬病死亡的有74人。

除狂犬病以外，犬只还带有弓形虫，弓形虫会引起人和动物流产。这对养宠物的人以及接触宠物的人都是潜在的威胁。

在狗所携带的其他病毒上，狗的肝炎病毒也会传染给人。深圳是个高温高湿的城市，狗在这种气候下生活，皮肤病也会增多，人在抱狗的时候就有可能直接传染上这种病毒。另外狗身上携带的寄生虫也比较多，如线虫等，还有狗的粪便里也会带有一些病毒，这些都是养狗的时候需要严加注意的。

据中国犬医外科学会会员、深圳市福田区宠物医院主任犬医杨明指出，一些携带狂犬病毒的狗，可以通过唾液传播狂犬病毒。健康犬类中每10只也约有1至3只带有病毒，狂犬病一旦发作目前尚无特效药可救。

“养狗带来潜在的病毒传染危险，这一点，所有人都有必要了解，狗主更是要密切关注，人命关天呐。”谭所长说。

与狂犬病相比，养狗所带来的污染环境、噪声扰人等其他影响称得上是小事一桩。但随着狗只数量持续增长，这些小问题也慢慢变大了。

“小区养狗太猖獗，不仅狗伤人事件经常发生，狗与人争绿地、争电梯的现象也屡见不鲜，”南山一个小区的管理处向记者诉苦：这个小区共有40户业主养狗，其中养大狼狗的就有6户，狼狗每晚都嗷嗷大叫，害得周边业主不能入眠。在区内一些街道的绿化带和草坪上经常可见狗屎、狗尿，臭气熏天。入夜，有的小区狗吠不已，让与狗为邻的居民十分闹心。

他说，小区物业管理处经常会接到有关狗伤人、排泄物污染环境、狗叫声影响居民休息的投诉，且此类投诉正呈上升趋势，许多居民因狗的纠纷闹到了管理处，“结果把一个文明小区搞成了业主不想住的小区。”

【目击】不良狗主三大类型

【镜头一】5月10日晚上，梅林一小区，一女士在小区里散步。突然一条凶猛的大狗扑了上来，女士受到惊吓叫了一声，然后质问是谁家的狗怎么也不牵好。岂料那个狗主居然对这位女士破口大骂，还作势要放狗上来咬人，那位女士吓得大喊救命。

【镜头二】5月11日，华强北某餐厅。一条大个头的狼狗站在桌前，服务员端来饭菜后，狗主人将一盘排骨放在狗的面前，狗用前爪扒拉着排骨，嘴里咔咔有声，旁边食客目瞪口呆。

【镜头三】5月16日，东门。一条斑点狗被主人小心地抱起来，送到直饮水机的水龙头下喝水，狗主人还用手接了几捧水，爱怜地为狗擦洗身子。目睹此景，几位市民愤慨：“这样的直饮水谁还敢用？”

……

狗的所作所为，实质上是狗主人格、素质的再现。通过长时间的采访印证，综合市民反映，记者勾勒出一些不良狗主的三大流行“嘴脸”：

一是飞扬跋扈型。这些人或牵条狗（名贵与否不论）就洋洋自得，不知道自己姓什么；或根本不考虑周围人的感受，在公共场合旁若无人，自己的狗惊吓着别人或者咬人还很蹿，甚至破口骂被害人，动手打人。他们既已跋扈到这个地步，自然谈不上文明养犬等其他细枝末节。这一小部分狗主为全社会不齿。

二是懵懂无知型。他们不会让自己的狗去影响、伤害别人，但只关注自己养狗的权利，对养狗所必须遵守的一些规定和义务知之甚少，因此也就对自家狗半夜吠叫影响别人休息、遛狗时随地大小便污染环境、狗身肮脏不堪易于传播疾病等环节无动于衷。在莲花山公园，尽管公园门口高悬犬只禁入的标志，但还是有一些狗主想方设法把狗带进去，但几乎没有一个狗主会即时处理狗的大小便。记者在采访时，曾提醒过一位狗主，但他满不在乎：“我没想过这么多，出来遛狗就是为了让它出来大小便，大家都这样，只要狗不乱跑、不咬人就行了。”

三是心血来潮型。有些人并非真正爱狗之人，只是学人样赶潮流。热情一过，有的就把狗丢了，或者狗一生病，就把它丢在医院；有的则很少管狗，整日把狗放在室外，成为一个污染源。近年来，深圳出现的大批流浪狗，与这些“打摆子”狗主的大批量存在密不可分。

福田区新洲村就是一个狗满为患的地方。在这里，上述三种不良狗主的“表现”集中于此。每到夜晚，楼宇间就开始出没流浪狗，外来人经常被它们飘忽的身影吓一大跳。“这里有好多出租屋，一些租客学村里人养狗，照顾不好，很容易就成为无主的流浪狗”，在新洲村开建材店的林先生告诉记者：“但流浪狗其实胆小，一般不叫不咬。最叫人烦的是有些家狗，经常在深夜狂叫，让人睡不好。”

林先生闹失眠，他住处楼下的那条大狼狗叫上十几分钟就停止了，但他就睡不着了，经常在床上一呆就是大半宿。

林先生找过狗主。狗主人说：这狗是动物，谁也不知道它什么时候叫呀。找小区管理处，管理处说：养狗是私事，我们管不了。

苏女士喜欢带着孩子出门散步，在小区的草地上聊天。可就在前些天，她和孩子一下坐在了草地上一堆狗屎的旁边，衣服都沾上了狗屎。这些天来，苏女士见到草地就恶心。

【分析】“轻费重管”是出路

1995年9月5日，深圳市第二届人民代表大会常务委员会第二次会议就通过了《深圳经济特区限制养犬的规定》。《规定》的目的是限制深圳人养狗。

事实上，8年多过去了，深圳狗的数量不但没有得到有效限制，而且迅猛增长。据不完全统计，目前我市有各类犬只约6万只，特区内超过1万只。

数量其实还在其次。让人担心的是我市的全部狗只中，办了养犬许可证的不到十分之一，大多数是无证且未接受疫苗注射的带病毒犬只，此外还有不少是属于一证多养。

黄菁是福田区城管办专职给犬只办理许可证的工作人员，她介绍说，自1999年市城管办把办犬证这项工作下放到区城管办以来，每年来福田区城管办给狗办证的只有四五十个。“我虽然不能确切地知道全区狗只的数量，但这个办证数字肯定是算少的。”

近些天来，记者在黄贝岭、红荔路等多家狗店对买狗人的情况进行调查，回答不会去办证的差不多占到80％至90％。他们的统一说法是：“办一个狗证太贵了，上户5000元，每年年审2000元，都贵过养一个人了。”

去年，百仕达花园曾对小区内的养狗情况作了一个调查，在小区3000多户人家中，养狗的有77户，而其中办了养狗许可证的只有22户，原因一样：办证费用太贵。

大量的“黑户”狗自然脱离于所有的监管手段之外。因为这个原因，近年来，犬只病毒的传染在我市呈上升趋势。

按照《规定》，未领证擅自养犬的，每只处以6000—10000元罚款，并没收犬只。但从实际操作来看，基本上都罚不到养犬人，大多数狗只能作为“黑狗”处理掉。据了解，特区内四个区自2002年开展“打狗行动”以来，已处理了2600条烈性狗、流浪狗和有狂犬病的狗。

但从读者反映和记者采访中的所见所闻来看，这个“打狗行动”其实并没有动摇本市狗只数量的根本。

那么，解决了费用问题，是否一了百了了？记者通过深圳狗狗网站的介绍，与数位养狗人进行了座谈。他们的统一意见是：费用的确是影响狗只入户奇低的重要因素，但其实问题的关键是收费、管理和服务的脱节。

收费过高，导致许多人把自己的狗“黑”起来。但入了户的狗，最大的好处也就是不怕打狗队而已；而“黑户”狗只要不被打狗队碰上，其他“待遇”跟有户口的狗也没有什么两样—————没有日常性、系统性的严管压力，也没有配套齐全的服务。他们说，如果对狗的管理是这样一种状态，应该会逐渐规范目前深圳的养狗乱局：

一、把入户费降下来，把管理力度提上去。通过广泛征求意见，制订出一个合理的收费标准，并使这笔钱的管理、使用透明化，专款专用，构建起全市性的狗类管理网络和服务体系。

二、明确相应的管理机构，实施严管。为入户的狗只建立档案（如国外流行的植入芯片等手段），严格规定狗主的相关责任。管理部门加大接受投诉和查处力度，凡狗只伤人、污染环境，予以重罚。

三、建立完善的服务体系，以较为低廉的费用为狗只提供疾病防治、寄养、阉割、过户、信息等服务，同时简化入户、检疫等环节。

四、在此基础上，全面整治“黑户”狗、流浪狗。

不让养狗无疑会伤了爱犬一族的感情，但放任养狗又会对社会、对环境造成诸多不好的影响。什么才是两全之策？有关部门的工作思想也正悄悄地向“轻费重管”转变。

目前我市的防疫站点免费为市民提供狂犬病疫苗，这在全国绝无仅有。

在去年6月的一次“政协论坛”上，有关部门负责人与政协委员针对特区内养狗的管理问题展开了一系列讨论。讨论结果将被作为重要参考，在我市修改《深圳经济特区限制养犬规定》的过程中起到重要作用。

与会者一致认为，国内外一些做法很值得深圳借鉴。例如，国内有的城市就规定，养狗必须先征得左邻右舍的同意，要取得若干户邻居的签名后方能养狗；又比如，很多国家并不是由政府来管养狗问题，而是由犬类协会来担此重任，如法国犬类协会的会长就是当今总统希拉克；再如，国外的配套措施做得很好，许多公园都设有“存狗处”，既妥善地执行了不让带狗进公园的规定，又让人们在安心游玩的同时解决了他们的后顾之忧。

据透露，《深圳经济特区限制养犬规定》修改的内容将包括：降低办证收费标准，农村和城市养狗区别管理，将部分管理权限下放到街道办事处和小区物业管理处等等。尤其对于后一项，有关人士认为，应该调动全社会的积极性，赋予住宅小区管理处一些监督权、审批权，甚至委托执法权，这样的效果要比只靠城管部门管理好得多。

记者手头有两份资料，一个是今年5月12日印发的《福田区开展犬类强制免疫工作实施方案》，一个是福田区城管办《居民养犬须知》。记者注意到，在《须知》里，狗只入户的手续已由原来的四个环节改为两个；《方案》则增加了兽检所按片区、小区建立犬类档案，定期为养犬户举办讲座等服务内容。

费用问题也已走上台面。去年11月，市有关部门专门就养犬收费问题搞了一个价格听证会，会上，社会各界代表就养犬收费问题的合理下降达成了共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