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撒娇的狗

小狼犬

单位食堂养了条狗，取名“胡子”，胡子养尊处优，无聊得很，没事就往人身上蹭，吐舌头给你看。踢它一脚，胡子还以为自己得宠，就势躺在地上直打滚，露出难看的肚皮来，一时得意得不行。大家都忙，没人理它这点小把戏。往往是，胡子在地上卖力地打滚，身子还没翻过来，人已扬长而去。胡子不泄气，翻过身来，甩甩头，继续撵。有人开玩笑地说，单位里无论谁再会撒娇，也赶不上胡子。

　　胡子一天天长大，长得膘肥体壮，猛一看就像条生猛的狼狗。如今年月，狗的等级分得比人都要清楚。想想看，胡子只是条普通的狗，出身低贱，长得又不可爱，能够苟活于世已属不易，哪还有撒娇的权力。可怜狗并不了解这一点，它都快长成“披着狼皮的狗”了，还成天媚态十足地在人前摇尾乞怜，你说恶心不恶心。

　　实际情况是，胡子在单位人见人厌，只好跑到外面去耍，耍了没几天，就被人打了。胡子拖了一条断腿回来，低眉顺眼地，连娇也不会撒了，整天躲在墙角舔伤口。狗是具有奴性的动物，它天生就是取悦于人的。俗话说狗改不了吃屎，依我看，随着生活水平的提高，现在的狗倒用不着吃屎，偶尔吃一吃也只是忆苦思甜，表示还能吃罢了。但狗的奴性，靠自身的力量是没法克服的。看着胡子那副落寞的神情，不免心生同情。按人类的想法，人活世上，总该有些意义。而谄媚是狗的基本权力，连这个权力都被剥夺了，活着还有什么意义?我看着躲在墙角的胡子，就想，如果它出生高贵，又长得小巧玲珑，怎会落到这般田地!人生而不平等，狗又何尝不是?

　　正如所料，不多久，胡子果然挣扎着起来，跛着腿，开始跟在人屁股后面踱步。因为有腿伤，没办法装疯撒泼了。它虽然没有变得可爱一些，倒是可怜兮兮的，大家也似乎不那么讨厌它了。到食堂就餐前，我有时很友好地踢它一脚，它显然是不方便打滚，但立即趴在我的脚下，半天也不肯起来，还很夸张地抖动着身体。

　　有一天，我在楼上观察胡子的时候，突然发现：它的腿伤并不是那么严重，因为此刻它正在院子里走动，与一条正常的狗没有什么差别。可是，为什么一到午餐时，它的腿就瘸得厉害了呢?答案只有一个：胡子在撒娇!———这条瘸腿，是它现在撒娇的惟一资本。一旦它的腿好了，那它又会变得人人厌弃。

　　我只在很小的时候养过一条狗，关于狗性的描述，其实大都来自于书本，真没想到，一条狗为了取悦于人，竟会有这番“表现”!

　　因为常在午餐时“踢”它的缘故，胡子不久就引我为“知己”了。有时在单位加班，晚上回家，胡子竟拖着一条腿相送，弄得我感动不已。但一想到它那条瘸腿是装出来的，不过是一场“瘸腿秀”，便有些恼它。忽一日，下班经过一花坛时，灯光下窜出一个小动物，像是一只黄鼠狼，说时迟，那时快，正在我身旁作小鸟依人状的胡子，突然像箭一样地射了出去……胡子围着花坛转了两圈，没抓住黄鼠狼，便回到我身旁，摇头摆尾的，开始撒娇，甚至搭起前爪，伸出舌头，准备下一步的动作，被我及时制止，方才作罢。

　　胡子的这次突然举动，着实令我吃惊不小。但鉴于胡子以往行状，我不得不这样想：这是不是继“瘸腿秀”之后的“抓黄鼠狼秀”呢?

　　又一晚，还是走到那个花坛旁，这次是一大群小朋友在做游戏，看我和胡子过来，小朋友们吓坏了，连声说，让狗先过去让狗先过去———当然指的是身架高大的胡子。我连声说没事没事，这狗不咬人的。

　　万万没想到的是，胡子竟然不敢过来，隔着那群小朋友，与我对望着。这样持续了一分钟，它还是犹豫着转身了……

　　灯光下，看着胡子拖着瘸腿慢慢离去的样子，我突然想：做一条狗有多么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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